2009/04/26

這些沒頭沒腦的觀眾

電影節的官網發表了《影訊第六期》,要細嚼一段關於史高林莫斯基的報導:「觀眾遲大到,史高林莫斯基扯火。
短短兩段字,第一段說史高莫林斯基對觀眾遲到如何不滿,也罷了,觀眾不守時抵罵,不過是不是由電影節官方(刊物)發炮,另當別話。一方面,「戲院所見,所有電影放映了三十分鐘後例必仍有觀眾入場,無一例外。」這句話的「所有」值得斟酌。電影節若有觀眾遲到統計數字不妨公佈,以顯示情況有多嚴重,觀眾有多沒品。若只憑印象,則不宜說「所有」。另方面,說我過度詮釋也好,但憑語氣之輕蔑,這是對「王家衛《東邪西毒》遲到事件」被狂轟後不服氣的阿Q回應,「想攞番個彩」,司馬昭之心路人皆見。潛台詞是:「觀眾有口罵人沒口罵自己,你們只是五十步百步之別。」唉,何以一個泱泱大度的HKIFF,都藐嘴藐舌的說起人家的是非來了?
第一段仍不算無的放矢,第二段卻嘆為觀止!史高林莫斯基在放映後的答問時間,不滿兩個觀眾提問都跟奇斯洛夫斯基有關。論出道,他更早;論配樂,他覺得自家作品更好(他說是波蘭最好!)。也沒奈何,第一,最好與最壞畢竟是觀點;第二,不容否認香港觀眾對奇氏更熟悉及熱愛,不識趣的連老師傅作品都歸入奇氏遺風(我們認識奇氏何嘗不是因為電影節?)。電影節要報導此事,說出史高林莫斯基不滿就好,卻無必要落井下石,批評提問的是「沒頭沒腦的觀眾」!

我的天,香港人就是太害怕在眾人前表達意見、提問,問得多怕被人說「扮野」,問得差被彈「沒腦」,一輩子都在「太多」「太差」的兩難惶恐中,公開發言竟要鼓起無比的勇氣,最後唯有落得噤若寒蟬之下場。觀眾只知奇斯洛夫斯基,而且不是一個而是兩個,多少反映我們對波蘭電影了解不深、對奇氏太神化。若這種「波蘭電影偏食症」是普遍現象,電影節作為多年的推廣者之一,也應責無旁貸,或嘗試了解因由,或撫心自問,或剖析現象,或對症下藥……甚麼都好。史高林莫斯基不明香港情形,「扯火」難免;但電影節當局豈能如此說話?!「沒頭沒腦的觀眾」!!。這樣跟老師辱罵學生沒腦,蠢仔,朽木不可雕有甚麼分別?

而且,偏愛奇氏洛夫斯基不只是香港影迷獨有現象(畢竟他時代較近、作品較eye candy),更何況史高林莫斯基也離開導演崗位十七年了。電影節訂票小冊唯恐觀眾不懂,在《與安娜的四個晚上》的簡介搬出《重慶森林》促銷,方便觀眾對號入座。「影訊」這句「偏狹的只囿於一個奇斯洛夫斯基」太離譜了。狗仔報如此冷嘲熱諷也罷,想不到電影節官方刊物也自甘狗仔化。唉,電影節呀電影節,你到底發了甚麼神經?

2009/04/21

那些不可一世的契弟

電影金像獎的轉播被剪得支離破碎是仆街之一,再度證明無線是最討厭的電視台。部份得獎者那些財大氣粗、令人憎厭的嘴臉是仆街之二。黃百鳴在台上尖刻言語那份小家子氣、與熊黛琳頒獎毫沒風度;洪金寶對獎項之嗤之以鼻,絕頂傲慢無禮,一副掌握了世界真理的姿態,為丁羽頒專業精神獎如斯輕挑,怎教人尊重配音行業?黃洪兩者的作風,皆令人作嘔。

相比起來,陳麗雲及鮑起靜得獎,她們的動容、謙遜、誠懇,完全是另一回事,令人非常感動。

但現實是,香港電影不少就掌握在那些不可一世、財大氣粗的所謂大哥、大導、大牌手中。尤其是回大陸拍片後,香港影人的自卑心變成自大心,暴發戶的形象於是變本加厲。可悲的是,陳麗雲、鮑起靜,都只能在頒獎台上曇花一現,《天水圍》可一不可再。往後我們只有越拍越爛的動作大片,因為暴發戶思維只有一種度量的標準:就是大。

所以《天水圍》失了最佳影片。因為小本電影不可能是電影未來的模範。金像獎是業界投票,最佳影片要為未來指路。《葉問》純粹是被獎項借來過橋,跟藝術高下已沒有關係。

相信我,明年若我還有選票,我一定不會投給黃、洪之流。

剛看了這個迪卡比奧的舊短訪,談《The Departed》,最後主持人說:「you sound humble.」迪卡比奧說:「humble? yeah, I am. coz I've seen what's been done before. It's been lot of unbelievable things done in the world of cinema. It's really hard to make a good movie and really hard to make a good performance.」


就是這個道理,說門面也好,由衷也好。站在藝術面前,誰可說自己最威最好?太陽底下沒新事,對歷史及經典越熟悉,其實越明白自己沒甚麼大不了。迪卡比奧說,史高西斯是他的導師,教曉了他不少電影知識。史高西斯夠厲害了吧?但你看他面對電影時那副影迷的崇敬姿態,對美國電影以至其他國家歷史如數家珍,跟我們那些狂傲自滿、不學無術的合拍片大哥真是兩個世界。

早陣子翻賈樟柯的資料,也讀到他到美國拜訪史高西斯的故事,好像最早是在年前的《號外》刊登。賈收到了史高西斯的傳真,說喜歡《小武》,並相約在紐約見面。賈說:「信中的內容和用字,好像來自家人的問候;讓我感覺到,我的工作並不孤獨,而是跟整個電影發展聯繫一起。」見面的細節可參見網上文章

提起《The Departed》,早陣子看有線的重播才驚訝發現,原來有一款中文字幕,完全保留了《無間道》的原版人物名稱,Jack Nicholson的角色叫「韓森」,迪卡比奧是「陳永仁」,馬田辛叫「黃sir」,看得我冷汗直冒。不知所謂,是自我中心的又一好例。

2009/04/11

Ming's Choice Apr 2009

2009年4月

《稀客》(The Accidental Tourist)
導演:羅倫斯.卡斯丹(Lawrence Kasdan)
1988 USA 121mins English with English subtitles

Date: 26-Apr-2009 (Sunday)
Time: 2-5pm
Venue: Broadway Cinematheque

OK,又到了懷舊時間。美好的八十年代,荷里活雋永動人的melodrama,還有那個時代的大明星。

今年電影節有幸訪問William Hurt,我劈頭第一句便說看他電影廿多年,1988年的《稀客》令我最著迷。說來奇怪,《稀客》說的是中年主角悲劇後重新上路,當時我只是個teenager,竟也進入了影片的世界(也許再次證明美國電影厲害),此後廿多年不斷重看,片段及音樂一直縈繞心頭。我愛死了影片的Hurt、嘉芙蓮端納及Geena Davis;導演卡斯丹的筆觸細膩入微,除了《稀客》,他跟Hurt的《焚身》及《The Big Chill》都是八十年代的佳作。不得不提John Williams在《稀》的音樂,在他一堆blockbuster的經典中,《稀》特別low profile,襯托出電影教人陶醉的低怨調子。

Hurt演一位暢銷旅遊書的作家,寫作教讀者如何在工幹或旅行時沒有離家的感覺,性格安穩,十分自我保護。一次意外作家的愛兒離世,悲劇導致夫婦分離,他一個人面對孤獨,隻身踏上工幹旅途。因為要找人托管家裡的小狗,作家結識了一位好客熱情的狗店女店主,店主對他大獻殷勤。店主也曾離婚,有個身體虛弱的兒子,為人卻樂觀積極。沉靜哀傷的作家與樂天知命的女店主,好像來自兩個不同的世界,他們最後會成為一對嗎?

預告片:

在Youtube找到了一段鋼琴音樂,我最熟悉喜愛的John Williams旋律:


我跟William Hurt及Arthur Cohn的訪問全文

2009/04/08

在牛棚看Oleanna

電影節沒看得很兇,一來懶躲不願嚐新,二來有些已看screener碟,三來不想太吃力。

剛過去的周一周二都沒有看電影,星期二晚倒去牛棚看了前進進的《Oleanna》。David Mamet的劇本,電影版我看過好幾遍,精彩絕倫;舞台版的感受又不同。
《Oleanna》的演員只有兩個人,角色是大學教授及女學生,場景是教授的辦公室。但這麼一台簡單的戲,竟然帶出了溝通、性別政治、權力關係甚至大學教育等等不同議題。故事由尋常的一天開始,以無法逆轉的悲劇結終,兩個角色(或說兩個身份)沒犯下甚麼彌天大罪,甚至難說誰對誰錯,但戲劇的逼力,就這樣慢慢透過故事推進而爆發出來。
最厲害是其言簡意賅,觀眾各取所需,不同人看到不同的議題,然後由經驗開始思考、辯論。說實話,《Oleanna》看得我很沮喪,我想像自己在課堂的處境,與學生的相處;想到了身為一個教書匠、寫作人、中產階級以至男人的種種盲點。在《Oleanna》的世界,教授John可能是很稱職的老師,是好好先生,但在Carol眼裡,卻看出了他偽善、犬儒及既得利益者的一面。這套劇同時也是關於詮釋的,同一個動作,同一翻說話,John及Carol就有兩種極端的了解。可以想像,在劇外的世界,第三者(局外人、院校的聆訊委員會)了解整件事還有更多穿鑿附會(連Carol的姿色也變成性騷擾入罪的想當然理由)。說《Oleanna》關於溝通,但更確切的說是關於無法溝通。語言令人分隔似乎是必然的,這大概是我看《Oleanna》覺得最絕望之處。

至於演出,雖然我始終覺得電影版的William Macy無懈可擊,但舞台版還是很強的爆炸力,兩個演員都很好。整體演出忠於原著,只有一些細微地方不同了。至於改編,我認同演後座談一位觀眾的意見,把「i like you」譯成「我喜歡你」有中西文化分別,原電影版我覺得沒那麼震撼,但廣東話的舞台版「我喜歡你」四字很礙耳。另外John的口頭蟬「well」也是聽不慣的,我一邊看一邊想身邊有沒有口頭掛著「well」的人。即使飽讀詩書,浸過洋水,英文思考,滿口外語,有很多慣用外語,「you know」、「frankly speaking」、「actually」甚麼也好,「well」好像太格格入不。

一些改編的細節加強了趣味,比如中英語的應用,在香港也可顯示權力關係。好像教授說「transpire」,Carol問「咩叫做transpire」,教授說「發生」,Carol質答「點解你唔直接講發生?」。記不起在Mamet的劇本有沒有此小節,但放在香港這個中英通用的環境更堪玩味。語言不只是工具,也是意識形態。